任何一个政权,其核心的权力都是军队。这在古今中外,概莫能外。
父亲谈起这个道理时,颇为感慨,他说:“文化革命”的时候,“天下大乱”,什么党中央、国务院,什么各级党委、地方政府,还有工、青、妇,全都冲垮了,实际上都不起作用了;但是,只要解放军还在,这个国家的政权就还在。“文化革命”,把这个道理赤裸裸地表现出来了。老毛把这个事情看得很彻底,他算是把国家的本质看透了。”
父亲说这番话时,把他通常时时挂在嘴上的“主席”,换成了口吻颇有一些不恭味道的“老毛”。
纪登奎出席会议
我父亲虽然也是个“老八路”,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,但他一直是个“文官”,是搞“地方工作”的。
父亲说,他虽然也算打过仗,可那只是“剿匪”,最多也就指挥过一个团的兵力吧,还是些个“地方部队”。正规军的大兵团作战,他完全没有经验。
可是,父亲在中央工作期间,却出任北京军区的政治委员,统领过七八十万军队,他还是军委领导成员,起草过“八军区司令对调”的文件。
显然,在我们人民解放军如云的战将里,他根本谈不上有什么“战功”。父亲出任军职,完全是政治性的。
1970年12月,父亲和李德生奉毛主席之命,参加“批陈整风”的“华北会议”,去“挖墙角”;而后在北京军区出任政委和司令,为毛主席对林彪的斗争,守住北京身边这块“阵地”。
1973年12月,“八大军区司令对调”,按毛主席的说法,“司令常来又常往”,李德生走了,陈锡联来了,“政委欢送又欢迎”,父亲一直留在北京军区。
父亲去“军委办事组”,更是毛主席亲自点将。主席把“军委办事组”成员召集来,当面对他们说:“你们这个军委办事组,象粘土一样,板结了,不透气了,需要掺砂子。掺了一个李德生,看来还不够。我给你们再派一个文官,我的老朋友,纪登奎。怎么样啊,你们欢迎不欢迎啊。”
父亲讲到这一段时,我问他:“你没有搞过军事,到那里面怎么工作呀?”
他说:“主席是怕他们搞鬼,叫我去那里,就是看着他们。有时候我提点意见,仅仅是文件上的文字修改的事,也把他们搞得精神很紧张。”
他还说到:“军事上的事,我确实不懂。李德生比我强点,也只指挥过一个师、一个军。当时,苏联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,北京军区是首都门户,万一有点闪失,我不仅要掉脑袋,而且还会成为民族罪人。
我对这件事十分担忧,也有自知之明,急中生智,去把粟裕请来了,那是我们军队的名将了。我给他配了几名最好的作战参谋,坐个吉普车,在边境防区漫山遍野地转了几个月。粟裕搞出来一个作战方案,交军事科学院和军事学院的内行和专家们看了以后,认为确实不错,我才比较放心了。”
林彪事件后,父亲又在叶帅主持的“军委办公会议”工作。就这样,按父亲的话,他也“和军队的老总们在一起混了七、八年”。
在军队任职,自然会和林彪打交道。当我问父亲对林彪的印象时,他说了这样一段话:
“当地方干部的时候,对中央的事情了解得很少。这位林副统帅,在我们眼里,和你们差不多,也是象神一样。到中央工作后,先是解决各省、各部、大型企业的文革两派问题,党政方面也管过不少事;在政治局会议上,参加讨论工业、农业、财贸、整党、外交等各种问题,一个国家,头绪很多的。
过了一段时间,我发现:中央无论讨论什么问题,都听不到这位副统帅的意见。毛主席的意见很多,各方面的问题,都能听到他的指示。
可是这位副统帅,中央讨论工业,没有他的意见,讨论农业,没有他的意见,讨论财贸,还是没有他的意见,讨论政治问题,比如整党,也没有他的意见……。
我很奇怪:这位副统帅,究竟在考虑什么问题呢?怎么中央无论讨论什么问题,都听不到他的意见呢?
中央的文件上,林彪的批示也总是“完全同意主席意见”几个字。我想,也许林副统帅在考虑什么重大的军事战略问题吧。
可是,后来我到军队工作以后,发现还是这样:中央和军委无论讨论战备、训练、科研、军工,还是讨论军队的政治工作,都没有这位副统帅的指示,听不到他的任何意见。这我就更奇怪了,这位副统帅,究竟在干什么呢?……”
这段话,父亲曾先后对我讲过两次,一次是七十年代,一次是八十年代,两次讲的内容和口气,基本一样。大概中央的事,我们这些当老百姓的很难明白。对父亲这段话,我一直不明白:既不明白中央的事为什么会是这样,也不明白父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父亲还讲过他向林彪汇报工作的情况,也很有意思。1971年夏天,周总理带着黄永胜、张春桥和我父亲一起到北戴河向林彪汇报工作。
父亲说,他向林彪汇报的问题是:“军队现在冗员太多,一个司令,七八个副司令,一个政委,七八个副政委,军、师、团、营,一直到基层,也都是一个正职,好多个副职……。”
他请示林彪:“林总,您是打过仗的人,军队现在这个样子,真的有了战争,还能打仗吗?”
林彪听了以后说:“就是啊,那怎么办呢?”
我问父亲:“军队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?”
父亲说:“文化革命,三支两军嘛。军队干部,派出去一批,提拔起来一批,再派出去一批,又提拔起来一批……。三支两军结束了,军队干部都从地方上回来了,军队干部自然就多了,就搞成这个样子了。”
我问父亲:“那林彪说怎么办呢?”
父亲说:“情况他也知道,可他也不说个办法。就这么一句,没有下文了。”
父亲说:“小平的风格,和林彪完全不同。1975年,小平抓军队整顿,对存在问题,讲了五个字:‘肿、散、骄、奢、惰’。解决办法,部队各级军政首长,一个正职,一两个副职,剩下的统统清理,成立顾问组,都塞到那里头。大刀阔斧,雷厉风行,割疮带肉,快刀斩乱乱麻,问题就解决了。”
我问父亲:“林彪为什么不这么搞呢?”
父亲说:“林彪也不是不会搞,他是不愿意搞。”
我问:“为什么呢?”
父亲说:“文化革命,林彪把他认为反对他的人都搞掉了,军队里都成了他的人了。这种动大手术的事,一旦搞起来,又麻烦又得罪人,折腾的鸡飞狗跳墙的,不是把他自己的人搞乱了吗?
那个时候,离9·13只有两个月,他要和毛泽东斗法,精神紧张得很,心也根本不在这些事情上。林彪手里的军权,是他政治上的本钱,要留着和毛泽东周旋。他怎么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,去干这种事呢?”
原来是这样,“非不能也,是不为也。”看来,军队建设对统帅的要求,比军事才干、领导能力、专门知识更重要的,是立党为公的道德心。
据说在延安时,朱总司令把《孙子兵法》里论“为将之道”的“智、信、仁、勇、严”,次序改为“仁、智、信、勇、严”,写成条幅送给刘伯承作为他五十大寿的贺礼。
这不论作为对刘伯承元帅的评价,还是作为一般的“为将之道”,都是至当至要的至理名言。“仁”字当先,不仅是爱兵,更是爱人民,是对国家民族的责任感、使命感和政治忠诚,这才是军队统帅最可宝贵的品德。
纪登奎与华国锋、姚文元在中共十大主席台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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